本文章情节存在虚构,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南省一家公司里,三位勤恳工作了15年的保洁阿姨,突然接到了冰冷的裁员通知。
总经理王总以“团队优化”为名,笑称这是为了公司未来,全然不顾往日情分。
助理小张心怀愧疚却无力反抗,只能无奈执行。
周秀英阿姨的反应最是令人意外。
面对不公,她没有哭泣,没有争辩,只是异常平静。
在总经理办公室,当王总催促她签署最后的离职文件时,
她抬起头,轻松地说出了一句话:“我走可以,先把这三年欠的房租结一下……”
1
公司的办公区总是喧闹到很晚。
键盘噼里啪啦地响个不停,电话铃声此起彼伏,穿着衬衫的年轻人小跑着传递文件,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紧绷的忙碌感。
但在这一片喧嚣之下,地面始终光洁如镜,垃圾桶里总是干干净净,甚至连空气中都飘着一丝淡淡的、令人安心的清洁剂清香。
这一切的井然有序,都归功于三位在这里勤勤恳恳工作了十五年的保洁阿姨。
她们的资历,比公司里许多部门经理还要老。
周秀英是她们中的一员,也是最早来到公司的。
此刻,她正弓着腰,用一块柔软的白色细布,一丝不苟地擦拭着前台那面巨大的大理石台面。
她的动作熟练而轻柔,不放过任何一个容易积灰的边角缝隙。
前台的小姑娘小苏抬起头,笑着说:
“周阿姨,不用这么仔细啦,已经很干净了。”
周秀英也抬起头,对她温和地笑了笑,手上的动作却没停:
“边边角角最容易藏灰,顺手擦干净点,看着心里也舒坦。”
她总是这样,话不多,但手上的活计却做得极其认真到位。
常常到了深夜,看到哪个工位上的年轻人还在皱着眉头加班,她会悄悄走过去,放上一个洗得干干净净的红苹果在旁边,也不多话,只是轻轻点个头就走开。
很多人都受过她这样默默的照顾。
下午三点钟,总经理王总把他的助理小张叫进了办公室。
王总深陷在他那宽大的高级皮质老板椅里,眉头紧紧锁成一个川字,手指用力地按着自己的太阳穴,眼睛死死盯着电脑屏幕上那些密密麻麻的财务报表。
办公室里的冷气开得很足,但小张一进来就感觉到一种莫名的燥热和压力。
“总部下了死命令!”
王总的声音又硬又冷,像一块砸在冰面上的石头,
“这个季度,必须降本增效! 这是硬指标,没有任何讨价还价的余地!”
他猛地抬起眼,目光锐利地射向站在办公桌前的小张,
“成本,尤其是行政管理成本,必须给我砍下一大块来! 你立刻拿方案! 最晚明天早上,我要看到具体数字和执行计划!”
小张被这突如其来的雷霆之火砸得有点懵,他下意识地扶了扶眼镜,谨慎地开口:
“王总,那我们从哪里入手比较合适? 是全面冻结招聘? 还是优先削减各部门的日常运营预算?”
王总不耐烦地一挥手,仿佛驱赶一只讨厌的苍蝇。
他的鼠标光标在屏幕上一个表格栏里快速地上下滑动,最终停在某一项上。
“远水解不了近渴! 那些都是慢功夫! 你看这里!”
他的手指几乎要戳到屏幕上,
“后勤人力成本! 这一块,水分最大! 我们统共就六层楼,养着三个全职保洁? 太浪费了! 简直是奢侈! 现在行业大环境不景气,每一分钱都必须花在刀刃上,花在能直接产生效益的地方!”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斩钉截铁,没有任何商量余地:
“两层楼留一个保洁,足够了。 效率完全能跟上。 把另外三个,全部裁掉。”
小张愣住了,这个消息太过突然和冷血,他几乎是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
“王总,这……这恐怕不太合适吧? 周阿姨她们……可是在公司干了十五年的老员工啊! 李阿姨和赵阿姨也干了十多年了,从来没有出过差错……”
王总猛地抬起头,眼神像刀子一样扫过来,毫不客气地打断了他:
“小张! 你这是什么话? 妇人之仁! 优柔寡断! 公司不是养老院! 更不是慈善机构! 保洁是什么? 是纯成本中心! 不直接创造任何利润! 优化团队结构,淘汰冗余人员,这是为了公司的未来着想,是为了让公司能活下去,活得更好! 你懂不懂?”
他身体向前倾,用手掌重重地敲着光滑的桌面,发出沉闷的响声:
“你跟我这么多年,公司前几年有多困难,你不是不知道! 资金链几次差点断裂,房租都快交不上了! 我们是怎么咬着牙、勒紧裤腰带挺过来的? 你忘了? 现在不狠下心省钱,砍掉这些不必要的开支,难道等下一次危机来了,大家一起喝西北风吗? 到时候,谁也跑不了!”
小张被这一连串的质问训得哑口无言,只能低下头,避开王总那咄咄逼人的目光,低声应道:
“是,王总,我明白您的意思了。”
王总看着他的样子,似乎满意了一些,重新靠回椅背,语气恢复了那种不容置疑的决断:
“明白就去执行! 立刻通知她们,马上办手续,要快刀斩乱麻! 我不希望听到任何拖泥带水的哭闹声,也不想看到任何不必要的麻烦! 明白吗?”
小张张了张嘴,还想再说点什么,但看到王总那已经显得不耐烦的脸色,最终把所有的话都咽了回去,只是重重地点了点头,默默地退出了总经理办公室。
门在他身后轻轻关上,隔绝了外面办公区的嘈杂,也仿佛隔绝了某种人情味。
2
小张几乎一整晚都没睡好。
王总那些冰冷强硬的话在他脑子里反复回响,而周阿姨她们平日里温和勤恳的身影也不断在眼前闪现。
第二天一早,他顶着两个浓重的黑眼圈来到公司,感觉脚步格外沉重。
办公区里已经有了忙碌的迹象,他看到周秀英已经开始在茶水间里打扫,动作依旧是不急不缓,一丝不苟。
他犹豫了很久,在工位附近来回踱步,最终还是一咬牙,先叫住了正要去找拖把的李阿姨。
他把李阿姨请进那间平时用来面试的小会议室,关上了门。
狭小的空间里,气氛顿时变得压抑起来。
小张不敢看对方的眼睛,眼神飘忽地盯着桌面,结结巴巴,极其艰难地把公司的决定说了出来。
他甚至不敢用“裁员”这个词,只是含糊地说“公司架构调整”、“人员优化”、“不得不做出这个艰难的决定”。
李阿姨手里拿着的抹布“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她愣在那里,足足有五六秒没有任何反应,好像没听懂小张在说什么。
然后,她的嘴唇开始微微颤抖,声音也跟着发颤,带着难以置信的腔调:
“裁……裁掉我? 为什么呀小张? 是我哪里做得不好了吗? 还是我哪里得罪领导了? 我……我儿子明年就要上大学了,学费……”她的话没说完,眼圈就先迅速地红了起来,声音也哽咽了。
小张心里像被一块大石头堵住了,又闷又痛。
他只能干巴巴地、苍白无力地重复着王总的那套说辞:
“李阿姨,不是您不好,真的不是您的问题。 是公司……公司战略调整,要优化团队,降低成本……这是总部的决定……”他自己都觉得这些话说出来是多么的虚伪和可笑。
好不容易送走几乎要哭出来的李阿姨,小张深吸一口气,又硬着头皮去找赵阿姨。
赵阿姨正在擦拭办公区的隔断玻璃。
听到消息,她的脸色“唰”的一下就白了,手里的清洁喷雾瓶差点没拿稳。
她下意识地扶住了旁边的工位隔板才站稳,声音里充满了惊慌和恐惧:
“这……这怎么行? 绝对不行啊! 小张,我家的房贷还有十几年呢,我爱人身体又不好,常年吃药……现在外面工作多难找啊,我这个年纪,又没什么文化,谁还要我啊……”她的声音里带着一种绝望的哭腔,眼泪已经在眼眶里打转。
小张低着头,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除了反复说着“这是规定”、“我很抱歉”之类的苍白语言,他再也说不出任何有用的安慰话。
他感觉自己不像个助理,更像是个冷酷无情的刽子手。
最后,他做了几次深呼吸,鼓足残存的勇气去找周秀英。
周秀英正戴着那双旧的黄色橡胶手套,在员工洗手间里仔细地刷洗着洗手池,连不锈钢水龙头上的水渍都用软布擦得锃亮。
小张站在门口,喊了她一声:
“周阿姨,您……您能来一下会议室吗? 有点事想跟您说一下。”
周秀英动作顿了一下,然后平静地脱下手套,放在一边,又走到另一个水池前仔细洗干净手,用纸巾擦干,这才平静地跟着他走进那间令人窒息的小会议室。
小张的紧张达到了顶点,手心全是冷汗。
他比前两次更加艰难、更加语无伦次地重复了裁员决定。
他说完,甚至已经不敢去看周秀英的表情,心里准备好了接受质问、眼泪或者哪怕是愤怒的指责。
他甚至在心里默默排练着该如何解释和安慰。
但周秀英的反应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她只是沉默地听着,脸上看不出什么明显的表情变化,没有惊讶,没有愤怒,甚至没有悲伤。
过了令人窒息的几秒钟,她只是微微抬起头,看着小张,淡淡地问了一句,声音平稳得没有一丝波澜:
“这是王总亲自定的?”
小张愣了一下,没想到她会问这个,连忙点头:
“是,是王总亲自做的决定。”
周秀英听完,只是轻轻地“哦”了一声,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
她没有再问任何关于“为什么是我”、“补偿金多少”、“以后怎么办”之类的问题,也没有流露出任何悲伤或愤怒的情绪。
她这种过分的平静和淡然,反而让小张更加不知所措,心里那股不对劲的感觉疯狂地滋生起来。
他准备了一肚子的解释和安慰,此刻全都憋在了心里,一个字也倒不出来。
周秀英站起身,走到门口,手握住门把手时,又回头问了一句,依旧是很平常的语气:
“离职手续,什么时候办?”
小张忙说:
“下午,下午就行。 补偿金结算单到时候一起给您。”
周秀英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拉开门走了出去。
小张透过门缝,看到她重新戴上那副黄色橡胶手套,走到那个还没洗完的洗手池旁,继续她之前的工作,仿佛刚才听到的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通知。
小张看着她的背影,心里的疑团和不安越来越大,越来越浓。
3
下午,也许是出于一种形式上的安抚,或者是想彰显自己的“仁至义尽”,王总特意让行政部安排了一个小型的告别会。
就在办公区中间的空地上,行政同事简单地摆了点水果和零食饮料。
气氛非但不热烈,反而有些尴尬和沉闷。
三位阿姨站在一起,李阿姨和赵阿姨的眼睛还是红肿的,像两个桃子,她们始终低着头,不停用手里攥着的纸巾擦着眼角,时不时发出压抑不住的抽泣声。
周秀英站在她们旁边,身形站得直直的,脸上依旧没有什么明显的表情,既没有悲伤,也没有愤懑,平静得有些异样。
王总端着一杯刚磨好的咖啡,脸上挂着那种公式化的、略显僵硬的笑容走到中间。
他清了清嗓子,开始了他的讲话。
“各位同事,今天呢,占用大家一点时间,主要是想借这个机会,感谢李阿姨、赵阿姨、周阿姨三位老同事,这么多年来为公司做出的辛勤贡献和付出。”
他的声音听起来很诚恳,但总让人觉得隔了一层。
接下来,他用了很多听起来很时髦却很空洞的词藻,
“战略调整”、“团队优化”、“拥抱变化”、“感谢付出”、“开启新篇章”等等。
他反复强调公司目前正处于发展的关键期和转型期,每一个决定都是为了公司更美好的未来,都是为了“大局着想”。
他说这是一个“艰难但必要的决定”,希望大家能够“理解和支持”。
他甚至试图开一个自认为能缓和气氛的玩笑。
他看着三位阿姨,特别是看了一眼始终低着头的李阿姨和赵阿姨,笑称:
“其实啊,往好的方面想,这样调整之后,以后两层楼才安排一位保洁,工作量也减轻不少嘛,没那么累了,对身体也是好事,哈哈。”
他这个玩笑干巴巴的,没有任何人附和,台下站着的员工们面面相觑,有的低下头,有的露出不忍的神情,气氛反而因此更加尴尬和冰冷了。
李阿姨的抽泣声因为他这句话反而更明显了一些。
王总仿佛完全没有察觉到这尴尬的气氛,或者他察觉到了但选择忽略。
他继续说着那些冠冕堂皇的套话,反复强调这个决定的必要性和合理性,仿佛这样做就能掩盖其下的冷酷本质。
小张站在人群外围,冷眼旁观着这一切。
他清楚地看到,当王总说到“优化”两个字时,一直面无表情的周秀英,嘴角极其轻微地、几乎难以察觉地动了一下。
那不像是在笑,更像是一种说不清的、带着淡淡嘲讽和无奈的微妙表情,转瞬即逝。
她的目光平静地落在王总身上,那眼神不像一个即将失去工作了十五年的岗位的员工,倒更像是一个冷静的旁观者,在审视着一场蹩脚的表演。
王总很快结束了这场短暂而尴尬的“表演”,喝了一口咖啡,像是完成了一项任务般,转身就径直回了自己的办公室,关上了门。
同事们这才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安慰三位阿姨,尤其是情绪几乎崩溃的李阿姨和赵阿姨。
有人小声地抱怨公司太不近人情,有人叹气,说着以后常联系的话。
周秀英身边也围了几个人,她只是对安慰她的同事点点头,轻轻说了声“谢谢大家,我没事”,没有多言,也没有像另外两人那样沉浸在悲伤里。
4
这一天是三位阿姨工作的最后一天。
主要就是办理工作交接和归还工服、工具等物品。
气氛比上午更加凝重和压抑。
李阿姨和赵阿姨在自己那个狭小的储物柜前磨蹭了很久。
她们把那些小小的、承载了十几年时光的私人物品——一个用了很久的保温喝水杯子、一双放在柜子里备用的软底拖鞋、几张已经有些泛黄了的家人照片——一件一件地,慢慢地收进一个不大的布口袋里。
每一个动作都充满了不舍和心酸。
她们和几个相熟的同事一一告别,眼泪又忍不住扑簌簌地掉下来,反复说着“以后一定要常联系”、“有空来家里坐坐”之类的话。
办公区里的很多同事都无心工作,时不时同情地看向她们,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淡淡的离愁别绪和对公司决策的无声质疑。
然而,周秀英却显得格格不入。
她的样子不像是在告别,更像是在进行一场异常认真和彻底的本职工作。
她没有先去收拾自己的柜子,而是像往常一样,推着她的清洁车,把自己负责的片区从头到尾又彻底打扫了一遍。
她找来梯子,擦拭那些很久没有仔细清理过的玻璃隔断顶端;
她把工具间里所有的保洁工具——拖把、扫帚、抹布、水桶——都彻底清洗干净,然后摆放得整整齐齐;
她甚至找来了钢丝球和消毒液,蹲在茶水间,把下水口滤网里积攒的顽固污渍都一点点地抠挖干净。
年轻同事小王是个刚毕业没多久的热心肠女孩,她实在看不下去了,跑过去拉住周秀英的胳膊:
“周阿姨,别干了! 求您了,都最后一天了,公司都这样对您了,您还这么卖力干嘛呀! 这些活留给后面的人干就行了!”
她的声音里带着心疼和不平。
周秀英停下手,直起腰,对小王笑了笑,拍拍她的手背,语气还是那么平和:
“傻孩子,活干完了,心里才踏实。 没事,日子总要过的。”
她的语气平静得像是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小事,却带着一种莫名的力量,让小王一时不知该如何再劝。
她把所有地方都收拾得亮亮堂堂、一尘不染之后,才终于走到那个属于她的、角落里的储物柜前。
里面的东西很少,只有一个普通的玻璃杯,一件叠得整整齐齐的旧外套,还有一个看起来很有些年头、但洗得很干净的帆布包。
她很快就把这些东西收拾好了,放进了布袋里。
这时,小张拿着最后的离职文件和那份数额不算多的补偿金结算单,心情复杂地走了过来。
他把文件分别递给三人。
李阿姨和赵阿姨叹着气,摇着头,哽咽着在指定位置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轮到周秀英时,她接过文件,没有立刻签字,而是拿着文件走到窗户边,借着窗外透进来的明亮光线,一页一页地、非常仔细地看了起来。
她的神情专注而认真,仿佛那不是一份简单的离职协议,而是一份极其重要的法律合同。
5
小张安静地等在旁边,心里七上八下。
他看到周秀英看文件看得非常慢,非常仔细,几乎是逐字逐句地在阅读,偶尔她的手指还会在某一项具体的条款上停顿一下,若有所思。
小张心里那种奇怪的感觉又冒了出来,并且越来越强烈——这绝不是一个普通保洁员阅读离职文件的方式。
这种专注和仔细,更像是一个经常审阅合同的人才会有的习惯。
就在这时,王总正好从他的办公室里出来,大概是要去参加另一个会议。
他看到小张这边还在磨蹭,三位阿姨还没离开,眉头立刻不悦地皱了起来。
他大步流星地走过来,语气带着明显的不耐烦和居高临下的催促:
“怎么还没弄完? 签个字这么费劲吗? 财务那边等着核销走流程呢! 快点签了交了!”
他的声音不小,带着总经理的威严,引得附近几个还在工位上的员工偷偷往这边看。
李阿姨和赵阿姨被这突如其来的训斥吓得一哆嗦,下意识地赶紧把手里已经签好的文件递还给小张,仿佛那文件烫手一样。
周秀英从文件上抬起头,目光平静地看向王总。
王总也看着她,眼神里充满了催促和一丝不耐烦的优越感,仿佛在看待几个耽误他时间的麻烦。
周秀英合上文件,并没有立刻签字。
她拿着那份文件,看着王总,语气一如既往的平静,甚至带着点礼貌性的商量口吻:
“王总,关于我的离职,我觉得还有一些细节性的问题,可能需要和您单独确认一下。 不会耽误您太多时间。”
王总显然没料到她会提出这个要求,明显地愣了一下。
他上下打量了一下周秀英,随即脸上露出一种“果然如此”的表情,似乎认定周秀英最终还是不死心,想要乞求、讨价还价或者提什么额外的条件。
他撇撇嘴,显得很不以为然,挥了下手,语气傲慢:
“还有什么细节好确认的? 协议上白纸黑字写得明明白白! 补偿金也是按规矩算的! ……算了算了,你来我办公室,快点说,我马上还有个重要的会,没时间跟你耗!”
他语气不耐烦,说完转身就朝自己那间宽敞的办公室走去,仿佛只是施舍了一点微不足道的时间。
周秀英没说什么,只是拿起那份她始终没有签字的文件,平静地跟在他身后。
小张看着两人一前一后走进总经理办公室,那扇厚重的实木门“咔哒”一声被关上,隔绝了内外。
他心里猛地咯噔一下,一种强烈的、莫名的预感涌上心头——办公室里,可能要发生点什么他无法想象的事情了。
6
王总走进办公室,径直走到他那张宽大气派的大班台后面,重重地坐进柔软舒适的皮质老板椅里。
他甚至没有抬手示意周秀英坐下,仿佛她站着汇报能更快地结束这场他预料之中的“纠缠”。
他身体微微后仰,摆出一个放松但实际上充满优越感的姿势,手指有些焦躁和不耐烦地敲打着光滑的桌面。
他看着周秀英不紧不慢地关上门,然后走到办公桌前面站定,手里还拿着那份文件夹。
“好了,这里没别人了。 有什么话就直说吧,周阿姨。”
王总抢先开口,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和明显的不耐烦,
“如果是觉得补偿金少了,那我可以明确告诉你,这是公司规定,按国家法律和劳动合同来的,不可能为任何人改变。 你的工龄是长,但算下来也就这个数。”
他顿了顿,自以为看穿了对方的心思,语气带着一丝嘲讽:
“如果是还想留下来,那我劝你也别开这个口了。 公司的决定是不会收回的,优化方案必须执行,这不是过家家。”
他可能觉得自己的话有点太硬,又稍微放缓了点语气,但听起来更像是一种施舍和打发:
“你在公司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这一点我还是认的。 这样吧,以后公司情况好了,业务扩大了,说不定还会有新的合作机会嘛。 现在,痛快地把字签了,拿钱走人,对大家都好,你也体面,你说是不是?”
他说着,把桌上那支昂贵的签字笔往周秀英的方向推了推,示意她赶紧行动。
周秀英没有去看那支笔,也没有立刻回应他的这番话。
她先是微微转过头,目光在这间宽敞、明亮、装修奢华的总经理办公室里缓缓地扫过。
她的视线掠过那扇她每天都会擦得晶亮剔透的落地窗,窗外是繁华的街景;
掠过那个光可照人、摆放着各种精装书籍和奖杯的红木大书柜;
掠过那些昂贵的装饰品和一尘不染的办公设备——这一切的整洁和有序,都离不开她日复一日的细心打扫和维护。
她的目光平静而深沉,像是在检视一件与自己息息相关的作品,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眷恋和……所有权般的审视。
最后,她的目光重新落回王总脸上。
王总被她这种沉默的、带着某种压力的审视看得有点不自在,忍不住又加重语气催促道:
“还看什么? 有什么要求快提! 我真的很忙,没时间在这里耗着! 快点签字吧!”
他的不耐烦已经达到了顶点。
周秀英的脸上没有任何被羞辱后的愤怒,也没有流露出任何恳求的卑微,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波澜。
她看着眼前这个明显已经烦躁不堪的总经理,非常平静,甚至像是平时在茶水间聊家常一样,用一种轻松而平淡的口吻,开口说了一句足以让王总天旋地转的话:
“可以,先把这三年欠的500万房租结一下……”
7
王总脸上那种混合着极度不耐烦和居高临下优越感的表情,瞬间凝固了。
他的手指停止了敲击桌面的动作,嘴巴下意识地微微张开,眼睛瞪得溜圆,瞳孔因为震惊而放大。
他仿佛没听清,或者以为自己因为压力过大而出现了幻听。
他足足愣了有五六秒钟,身体下意识地猛地往前一倾,差点从那张舒适的老板椅上弹起来。
“什……什么?!”
他的声音因为极度的惊讶和荒谬感而变得尖利、结巴,完全失去了平时的沉稳,
“什么房租? 周秀英! 你……你在这里胡说八道什么?! 你疯了吗?!”
他的第一反应是荒谬和愤怒,认为对方是不是受了刺激开始胡言乱语。
周秀英没有理会他的失态和质问,语气依旧平淡得像是在讨论今天晚上的菜价:
“王总,我的意思是,公司租用这整栋楼,已经拖欠了整整三年的租金了。 按照合同约定的租金标准和滞纳金条款,粗略算下来,大概有500多万了。 你看,是不是先把这笔钱结一下,结清了,我们再慢慢谈我的离职手续问题?”
她甚至用了“慢慢谈”这个词,与王总之前的“快点签”形成了尖锐的对比。
王总的脑子“嗡”的一声,彻底懵了。
他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褪去,变得惨白,随即又因为巨大的震惊和慌乱而猛地涨红。
他张着嘴,看看眼前这个穿着朴素保洁服的周秀英,又下意识地环顾这间气派的办公室,看看窗外这栋楼所在的街区景象,好像第一次真正地认识这个地方,一种极其荒诞和不真实的感觉紧紧攫住了他。
“这楼……这房租……你……你……”他语无伦次,完全无法把眼前这个干了15年保洁工作的老阿姨,和“500多万房租”这两个概念联系起来。
这简直像是世界上最离谱的笑话!
周秀英终于给了他答案,她的声音不大,却每一个字都像一把沉重的铁锤,狠狠地砸在王总的心脏上:
“哦,看来王总贵人多忘事。 忘了跟你正式介绍一下。 这栋六层的办公楼,产权是我和我家人的。 准确地说,我是你们的房东。”
时间仿佛瞬间倒退回了几年前。
周秀英家本是本地老城区的老住户,祖上传下来的一栋带大院子的老别墅赶上了城市改造和拆迁,补偿了三千五百多万的巨款。
一下子有了这么多钱,老两口和儿子商量着,觉得不能坐吃山空,得做点稳妥的投资,让钱生钱。
儿子比较有头脑,考察了很久,最终看中了当时还比较偏僻、价格相对较低的郊区这栋六层高的废弃百货大楼。
虽然地方偏,但儿子判断城市发展肯定会朝这边扩张,未来潜力巨大。
全家一合计,果断拿出两千五百万买下了这栋总面积三千平米的楼。
后来又专门投入了二百多万,把破旧斑驳的外立面彻底翻新整修,弄得跟崭新的高端写字楼一样。
果然,没过两年,城市的规划重点开始向郊区倾斜,地铁修通了,大型商圈建起来了,这里一下子成了热闹的商业新区。
他们这栋位置极佳、外观崭新的楼,顿时成了许多公司眼中的香饽饽。
王总的公司就是在那时候,通过中介找上门,签了长期租赁合同搬进来的。
周秀英在家闲着也是闲着,又想着来自己家的楼里看着点,顺便活动活动筋骨,就隐瞒了房东身份,应聘当了这栋楼里的一名普通保洁。
公司经营并非一帆风顺,好几次到了合同约定的交租日都拿不出钱。
王总总是亲自找到周秀英的丈夫和儿子,说尽好话,摆尽困难,请求宽限些时日。
周秀英看着公司里这些每天拼命工作、经常加班的年轻孩子们,心里一软,就劝家人同意了。
一次宽限,两次宽限……没想到这一缓就是五年,而最近这三年来,公司更是连一分钱的租金都没有支付过。
她总是想着大家创业守业都不容易,能帮一把是一把,一直没催没逼。
可她万万没有想到,公司缓过气来、业务稍有起色之后,王总“优化”团队、削减成本的第一个决定,竟然是把她这个默默无闻却实实在在帮了公司大忙的房东,给裁掉了。
8
王总彻底傻了,像被抽掉了全身骨头一样,瘫软在椅子上,额头上、鼻尖上瞬间涌出大量冷汗,肉眼可见地汇聚成汗珠,顺着脸颊往下滚落。
他脑子里一片空白,嗡嗡作响,只剩下“房东”、“五百多万”这几个字在疯狂地盘旋撞击。
过去几年里,公司几次三番濒临倒闭、发不出工资、又险险渡过难关的画面,一幕幕地在他眼前飞快闪过,最终和眼前这个穿着蓝色保洁服、表情平静得像一潭深水的阿姨的脸,重重地重叠在一起!
原来,那些一次次的成功“宽限”,那些来之不易的“理解”,都不是因为他王总谈判技巧高超,也不是因为运气好,而是因为——最大的债主,就一直默默地在他眼皮子底下,每天扫地、拖地、擦玻璃!
这个事实像一记重锤,砸得他头晕目眩,魂飞魄散!
“周……周阿姨……”王总的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摩擦,剧烈地发颤,几乎带上了哭腔和哀求,
“您……您看您……这……这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 自家人不认识自家人了! 这……这误会……天大的误会啊!”
他猛地从椅子上弹起来,脸上挤出一种极度尴尬、讨好甚至近乎谄媚的笑容,手忙脚乱地绕过办公桌,几乎是扑到周秀英面前,
“您坐! 您快请坐! 别站着! 我……我给您泡杯茶! 我这儿有最好的明前龙井! 您尝尝! 您尝尝!”
周秀英轻轻地摆了摆手,依旧站在原地,语气没有任何波动:
“茶就不喝了。 王总,我们还是先谈谈正事,谈谈租金的问题吧。 白纸黑字的租赁合同,还有每次你们资金紧张时打来的请求延期支付租金的书面申请和签字单,我都完好无损地保留着。”
她的话语清晰平稳,没有任何情绪,却比任何愤怒的咆哮都更有力量,更像最后通牒。
“您看是现金还是银行转账? 五百多万,不是小数目,财务流程得抓紧时间安排。 如果现金不够,资产抵押也可以商量。”
王总的脸一阵红一阵白,火烧火燎,他这辈子都没感到如此难堪和羞耻过,恨不得当场找个地缝钻进去。
他试图套近乎,打感情牌,声音因为急切而变得更加语无伦次:
“周阿姨! 周大姐! 您看您在这公司里干了十五年,我们……我们朝夕相处,就像一家人一样是不是?
公司前几年确实异常困难,差点就撑不下去了,您和您家人真是大人大量,雪中送炭,帮了我们天大的忙啊!
这份深厚的情谊,我王某人一直牢牢记在心里,从来没敢忘啊!
这次裁员的事,是我糊涂! 是我有眼无珠! 是我瞎了眼! 我向您郑重道歉! 磕头道歉都行! 您千万别往心里去!
离职的事就当从来没发生过! 您以后想来就来,想休息就休息,工资照发! 双倍! 不,三倍!”
周秀英听着他这番几乎是哀求的话,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轻轻地、几乎难以察觉地笑了一下,摇了摇头:
“王总,您别这样。 一码归一码。 我在这里做保洁工作,该我的工资,协议上写得清清楚楚,该多少就是多少,我一分不会多要。 但房租是房租,这是公事,是商业行为。 公事,就得公办。 您说对不对? 毕竟,您刚才也说了,公司不是讲人情的地方。”
她的话滴水不漏,合情合理,把王总所有的感情牌和挽回的企图都彻底堵了回去。
王总彻底没招了,所有的伪装和气势都崩塌殆尽。
他双腿一软,几乎站立不住,踉跄着跌坐回椅子上,双手痛苦地捂住了脸,声音从指缝里漏出来,充满了绝望和哀鸣:
“周阿姨……周大姐……我求求您了……您行行好……公司……公司现在虽然缓过来一点,但一下子真的拿不出五百多万现金啊……这笔钱要是现在付出去,公司资金链立马就断了,那就真的完了……彻底完了……”
几分钟前,他还高高在上地决定着别人的工作和生计,转眼之间,他自己以及整个公司的命运,都悬在了这个被他视为“成本”、准备一脚踢开的老保洁阿姨的一句话之间。
巨大的讽刺和绝望感几乎将他吞噬。
9
总经理办公室里的空气仿佛彻底凝固了,沉重得让人窒息。
只能听到王总粗重、艰难而又带着绝望的喘息声,以及他因为极度紧张而不受控制地用手指敲击扶手发出的轻微哒哒声。
他彻底失去了平时所有的精明、算计和强势,像个等待最终判决的死囚,脸色惨白,眼神涣散,可怜巴巴地望着站在办公桌前的周秀英,等待着她的“发落”。
周秀英沉默了一会儿,目光平静地看着彻底崩溃的王总。
她见过他意气风发的样子,也见过他因为公司困境而焦头烂额的样子,但从未见过他如此失魂落魄。
办公室窗外,城市的霓虹灯开始陆续亮起,提醒着人们一天的忙碌即将结束。
终于,她再次开口了。
她的语气比之前缓和了一些,但原则性的东西依旧清晰无比:
“王总,钱,我可以再给你们一点时间。”
这句话像一道赦令,让王总猛地抬起头,眼睛里瞬间爆发出绝处逢生的希望光芒,他几乎要从椅子上跳起来,连声道谢,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
“谢谢! 谢谢周阿姨! 您真是……真是我们公司再生父母! 天大恩人! 我……”
“别急,王总,我话还没说完。”
周秀英抬手,做了一个轻微下压的动作,止住了他语无伦次的感谢,
“租金可以缓,甚至可以商量一个分期支付的方案。 但是,”她加重了语气,
“有几个条件,必须答应。”
王总现在就像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哪里还敢说半个不字,忙不迭地点头,恨不得把心掏出来表忠心:
“您说! 您尽管说! 什么条件我都答应! 一百个条件都行!”
周秀英条理清晰,一字一句地说道,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第一,李阿姨和赵阿姨,立刻打电话,客客气气地把她们请回来。 不是可怜她们,而是因为她们的工作本来就值得一份完整的薪水,她们是称职的员工。
该给的补偿,按规定给足,一分不能少。
第二,公司所有员工的待遇,尤其是基层员工的福利和保障,你必须在一个星期内,拿出一个切实的、能看得见摸得着的提升方案给我过目。
我不希望再看到为了所谓的‘降本增效’,就把跟了你十几年、把公司当成家的老员工,随便一脚踢开的事情再次发生。”
她顿了顿,目光变得更为锐利,看着王总的眼睛: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公司的管理必须改变。
不能再由着你一个人拍脑袋做这种冷血无情的决定。
我会让我儿子介入,不是要夺你的权,是代表房东,也是代表我,监督公司的财务运营和重大人事决策。
目的是帮你把公司做得更健康、更规范、更有人情味,避免再出现这种致命的决策错误。
如果你同意这些条件,租金好商量。 如果不同意……”
周秀英没有把话说完,但她平静的目光里蕴含的意思很清楚,那后面是五百多万的债务和法律的武器。
王总像被抽空了所有力气一样,彻底瘫在椅子上。
他明白,这已经是在当前绝境下所能得到的最好结局了。
他失去了独断专行的权力,公司被套上了笼头,但他保住了公司,避免了立刻破产的命运。
他艰难地、几乎是耗尽了全身力气地点了点头,声音沙哑得如同破锣:
“我……我同意。 全部同意。 谢谢……谢谢您还给公司……也给我……一个机会。”
这一刻,他或许才真正地、刻骨铭心地明白了“价值”、“尊重”和“情分”这几个字,究竟有着多么沉重的分量。
10
这个消息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激起的波澜迅速传遍了整个公司的每一个角落。
所有人都惊呆了,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那个平日里默默无闻、和蔼可亲、低头干活的周阿姨,竟然是公司所在的这整栋办公楼的真正主人?
是公司拖欠了巨款的最大债主?
这个惊天大反转让所有人大跌眼镜,瞠目结舌。
紧接着,更大的反转来了——刚刚被裁掉、还沉浸在悲伤和迷茫中的李阿姨和赵阿姨,不仅被行政主管亲自打电话,客客气气、甚至是带着几分恭敬地请了回来,公司还按照劳动法规定,给她们足额发放了补偿金,并且承诺后续会优化她们的待遇。
公司内部内部开始流传要重新讨论员工福利方案、改善工作环境的消息,整体的气氛变得完全不同了,一种新的、带着希望和疑虑的复杂情绪在弥漫。
王总也像完全变了一个人。
以往那种雷厉风行但也独断专行的作风不见了,见到周秀英,总是客客气气,甚至带着点明显的敬畏。
他再也不敢把“优化成本”、“削减开支”之类的话挂在嘴边,开会开始更多地强调“团队价值”、“员工关怀”和“企业社会责任”。
周秀英没有再拿起拖把和抹布。
但她偶尔还是会来公司,以一种新的身份——房东和监督者。
有时她会带些自己在家做的好吃的点心或小菜,分给那些还在加班的年轻人,和大家坐下来聊聊天,听听他们的想法。
公司里的年轻人看到她,依然会亲切地喊她“周阿姨”,但眼神里除了以往的亲切,更多了十足的敬佩、感激和一点点不可思议的好奇。
大约一个月后,周秀英像往常一样来公司看看。
和王总、以及几个部门的负责人简单开了个小会,了解了一下公司的近况和租金分期支付的初步计划。
会议结束时,窗外已是华灯初上。
她婉拒了王总要用车送她的提议,独自一人慢慢地走下公司大门前那宽敞的台阶。
初夏的晚风带着一丝凉爽吹拂过来。
夕阳的余晖给她全身镀上了一层温暖而柔和的金色光泽。
她的背影从容而安稳,一步步走得很慢,却很踏实、很有力量。
没有人知道她此刻心里具体在想些什么。
或许什么都没想,只是享受着这份忙碌后的宁静。
她只是用最平静的方式,给所有人,包括她自己,上了一课:真正的价值和尊严,从来不在职位高低,不在外表光鲜与否,而在于内心的善良、豁达的格局,以及那份能随时支撑起一切、却能深藏不露的硬实力。
故事似乎在这里告一段落,但生活,对于这里的每一个人来说,都因为这场风波,而有了一个意味深长的,新的开始。
